温温的茶汁散落四处,铜杯撞地叮当一声,宋渊没有躲,衣袖湿了一些。
他本可以躲开的。
“这是谁啊……”她说的是她在水中倒影看到的那个。
桑纪瑶开始嘤嘤的哭,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两道蜈蚣似的疤痕。根连在一起,向前后两方施展开,因为结痂,泛着微微紫色,但仍是十分狰狞。
宋渊没有回答,听着她的哭声自己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只能紧紧握着她不断颤抖的双肩,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桑纪瑶仍在颤抖,想抚摸疤痕,手一触碰就感觉很疼。然后迅速的弹开手,茫然的举着,不知道该放到何处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双手摸索上了脑袋。宋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往上摸,她使出最大的力气掰开,那一刻,哭声都止了。
宋渊也不再阻拦她,却比她还无助,比她还不知道怎么办。
桑纪瑶摸到一个没有头发的脑袋。几乎是没有头发的,就算有,也只是一些扎手的尖尖儿,从前一头墨发不知去向。
她撕开自己的衣服,真好,裹胸布都不用了,血迹斑斑,缠上的都是伤口。狰狞的遍布全身。
她的整具躯体如同被猛兽蚕食过,四处都是惨不忍睹的伤口。痛感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心痛,有谁能够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无动于衷呢?
宋渊看着她疯狂的动作,自己仍是坐着。手放在膝盖上一如从前。
他无事可做,也不知道怎么做。
桑纪瑶开始撕自己身上的绷带,眼睛里饱含着滚烫的泪。
不甘,悔恨,痛苦,哀怨,还有宛如钢从噩梦中醒来的疯狂。
“要上药是吗?”因为怕桑纪瑶身份败露,所以一路的药都是自己给她上的,绷带也是自己缠的。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已经看了很多次,看着她的伤。
每每不忍心细看,睁开眼,心跟着她一起痛。
“我为什么还会活着?”
“你病的很重。”宋渊手里拿着药膏,他只帮过昏迷的桑纪瑶上药,那个时候她任人摆布。现在她醒了,自己却不知如何开始。
“我不如去死!”她绝望的喊道,暂停一会儿的泪水又喷涌而出,绷带扯的粗暴,所以拿下来更可见里面的鲜血淋漓。
宋渊抓住她一只手,手足无措的把绷带按在她身上——他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心被人划开好大一个口子,然后用剪刀一刀一刀的撕成碎片。
她的手如疾风骤雨,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像一个疯子一样抓开脖子上的伤疤,猩红的鲜血如同皮下爬出的一条小虫,刚开始是一个点儿,后来迅速凝结成一股激流,沿着雪白的脖颈而下。
“桑纪瑶!你不许再动手!”宋渊喝道,凌厉的目光扫过去。
这句话似乎有一些作用,桑纪瑶闻声一怔,松开了血淋淋的手。然后仓皇的缩成一个团,下巴放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为何我想好了要死,你却……你却还要做这个菩萨救我!让我现在只能这样……这样丑陋无比、恶心无比的活下去吗!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大声的责骂更是让宋渊无比心疼。
“哪里丑陋,哪里恶心!你是面无四两肉、脸皮八尺厚的断袖桑大人,不是一向你看别人好不好看的么?这就够了,不要紧的……”
桑纪瑶把手指含在了手里,她恨,她不甘心。无论如何她还是个女子,会对自己的样貌感到无法接受,感到痛苦。这种恨全部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又是一嘴鲜血,夹杂着泪滴。
宋渊又不得不把她的手掰开,感觉现在桑纪瑶不但脑子不在,连行为都像动物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吻上了她的手。更多的是一种舔舐,吮吸,直到她的伤口不再流血。然后把浑身是血,已经无力反抗的桑纪瑶搂了过来。
还得搂的温柔无比,怕稍有不慎,碰到她伤口她皱一下眉头。
“你怎么都不会丑,你在世间,独一无二,死了可惜,祝成祺会心疼,鲍玉卿会心疼,”他顿了顿,“我也会很心疼。”
桑纪瑶愤怒的哭变成了轻声的委屈的哭泣,然后窝在了宋渊怀里,泪流不止。
这些都是她在乎的人。
“答应我,好好对自己,我也好好对你。”他苦涩的笑了笑,“不要去死,有人经历过比你更深刻的绝望,还是活下来了,还活的人模人样。”
桑纪瑶慢慢安静,宋渊等她情绪稳定下来,给她上了一遍药,重新把绷带系好了。桑纪瑶大闹一场,终是累了,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看着她的目光温柔悲悯,一离她,便想起一张无比丑陋的嘴脸。
那才是真的丑陋。他回北疆以后除了给桑纪瑶看伤,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个人。
“你确定是这儿?”夜晚已至,月光洒落。这个时候一队兵马登门拜访,给谁看都不会是好事。
王皑点头:“属下确定这里是总转运使,祝氏二公子祝成瑾的家宅,据说——”他停顿一下,“与北疆转运使付临寺来往十分密切。”
又是祝家人,祝成瑾,即是祝成祺的二哥。
一转眼,他们已经到达了京都。不过没有立刻拜见皇上,而是来了这儿。
祝家,已经出来了许多守卫。
祝成瑾出门迎客,见来客来势汹汹,不怀好意,自己也十分谨慎。
“微臣参见宋大人、王将军,不知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宋渊下马车,先走马观花似得把祝家大门口看了一遍,表情严肃,祝成瑾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桑纪瑶抱了出来,直截了当道:“备几间上好的客房,再请一个大夫,我今夜,要等一个朋友。”
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祝成瑾汗毛都要竖起来,不敢怠慢,忙点头招待,面色怪异的看着宋渊一瘸一拐的进去。
“那人,要不找人来?”帮他把人搬进去,看他也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宋渊冷冷道:“不必了。”
这还好,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宋渊向来与祝家私交不密,等朋友,确实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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