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叶知天下秋，一车知学士府富。但是未曾真的身临其境，还真的无法想象此地的奢靡来。黄昏日光淡淡的照着朱红大宅，各处角楼上十二生肖栩栩如生，比当日在客栈上看的还要壮观动人，钟鸣鼎食，奴仆成群，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光是院子，便有三进三出十几个，房间更是多如天星——更别说没地方住了。
桑纪瑶险些掉了下巴。
流水席是最后一日，排场还不是顶大的。而且还不是准时开席，基本是有客来了就摆桌，厨房的烟雾不见得散过，参汤熊掌之类的菜品由婢女掌着端上桌来，桑纪瑶情不自禁开口，吟诗一首以作彩头，
“盛朝金为殿，入目汉庭韵。
只可言阿房，不慕武陵春。”
“好诗！”祝成祺今日觉得自己做错了，说话也格外的好听，先是他注意到了，随即在场的宾客听着这句“好诗”也开始细心品鉴起来，谁知越品越有味道，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一看是状元郎，更加兴奋不已，有的急忙找来了纸笔，拿到状元郎面前请求墨宝。
“如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需讲汉唐！状元郎起码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说的诗这么有金玉之气？就是不知道你文章精不精进，别黄口金玉说的这么好，到头来不过是纸上功夫，借此捞金罢了。”
此宴的东家，文渊阁大学士祝成祺的父亲住大人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升官发财这条为宦之路说出了一种新的味道来。众人瞧瞧两边的人，像是看戏一般，等着看桑纪瑶如何收场。
桑纪瑶往那一站，翩翩公子玉树临风，“士是士人，仕是仕族。子曰学而优则仕，读书是条苦寒路。仕着与丰衣足食挂钩，士着与苦寒对等。古来贫寒之士有几何？竹林七贤五柳先生之辈也，铮铮傲骨，不落俗套。可惜啊，桑某一个俗仕人而已，愿领得朝廷年俸百余两，为五斗米折腰，不知算不算忝列门墙？”
说完抓起桌上一直做的极好的酱红色大肘子，恶鬼似得一口咬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哈！仕人怎为俗？为俗则众矣。今有这么多俗人陪你一起俗，桑鼎元，你该知足了！”祝老爹笑着道。
桑纪瑶猛点头，笑的颇有味道:“知足了知足了。”
又是一阵笑浪。
随后喝的烂醉的祝老爹啐了一口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油光满面的拉着桑纪瑶的手，“你那诗作的不错，我很喜欢，因此想送你个礼物，听说你很喜欢祝七的扇子？”
桑纪瑶尴尬的抽回手，迟疑道:“我是很喜欢，这是谁说的？”
祝老爹哈哈大笑一声，“心意何问出处？你只管收着那扇子就成了。那是我家的家扇，经常发给门客的，作为每月初一、十五的茶会的请柬来用，省得写耗我多少时间哩！你要是有空便去作一首像样的诗，给我那帮门生看看，省的他们整天妄自菲薄。”他招了招手，示意桑纪瑶靠近，“到时候有为鼎元准备的折腰的五斗米。”
说完便把扇子塞到了桑纪瑶手里。
桑纪瑶郑重的接下，“承蒙照顾，多谢好意，这个扇子我会好好保存的。”
却没有说拿出来用，这代表茶会，可能来，可能不来。桑纪瑶这算是没有答应，但是祝老爹知道笼络人心尚来不容易，此时急不得。再说桑纪瑶开始再有才能，不过也是指只牛犊子，时候变化的机会多着呢。反正给她牵了跟绳子，就看她会不会往上爬了。
桑纪瑶转眼便把扇子收入了囊中，不入他人眼中，继续回到席上与宾客说说笑笑，吃酒。
“你给我出去！”祝成祺突然失了态，大声嚷嚷:“没瞧见吗？我们这里写着——狗不得入内！”
桑纪瑶往门口看去，来者正是顾随风。顾随风尴尬的站在门口，与桑纪瑶目光对上，尬笑了几下。
祝老爹问道:“谁啊？”家仆:“是顾管事回来了。”祝老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顾随风往前走也不是，出去也不是，手上又拿了些东西，是来庆宴的。
“你过来，”桑纪瑶朝祝成祺招招手。祝成祺冷着脸过来，桑纪瑶道:“你那样对人家作甚？”
祝成祺愤恨道:“墙头草，随风倒！他当日为了谋好前程去了宋渊那儿的时候，便别想着我们家能给他好脸色看！跑了的狗，比臭猫还要可恨些，而且你不觉得他一副小人嘴脸么？”
桑纪瑶往门口看了看，顾随风乃大理寺狱丞，习武之人，一身浩然正气，的站在那儿，不动如松。再看看眼前，
“我更觉得你一副小人嘴脸。”
“你放屁！”祝成祺，“那墙头草能跟我相提并论？！”
桑纪瑶:“还给人家取外号？祝成祺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我给你取一个行不？祝王八，祝打脸，真的是……”
顾随风还没有进来，祝成祺真的就是受不住了，“你再说句试试？”随即见咆哮无效，便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祝兄？”桑纪瑶放下身段，“你家这燕窝口感上佳啊！”
祝成祺一言不发。
“得了吧，当真小鸡肚肠，没拿猪肠子阔气。随便你吧，竟然这么想不开，人家宋寺卿尚有外号呢？九笑卿听过没？一笑赞君子，三笑可小人，五笑无异己，七笑可歌赋，九笑赛仙人，把人家大好的官说的跟男妓一样，看人家说什么了吗？矫情！”
“鼎元？”一人用手肘顶了顶桑纪瑶胳膊，然后用手指指指门口道:“那里……”
“哎呀，”桑纪瑶不悦的回头，“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那人又顶了一次，看样子事情十万火急，还是要关注一下。她不情不愿的转回头，竟然看见，竟然看见……
宋渊紫袍未脱，腰间金鱼袋上的金玉鼓着一对死鱼眼。这表情，跟宋渊脸上的表情有的一拼。
桑纪瑶觉得腿一软，下身麻了，短时间内是迈不开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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