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握着那珠子，贴到他心口，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念经似的。突然间，心口一热，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低下头一敲，那颗珠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条光秃秃的细线。
“咦？”陆熠然抬头，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陌生起来，到处都是灰色的，像有人关了灯。婆婆背后站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他们的脸都煞白如墙，穿着的分明是纸人的衣服。
是的，他当时害怕地大叫了一声，无助地看了看过往的人，却发现身边的其他人都仿佛看不见他们，依旧自顾自跑出跑进。
陆熠然大汗淋漓，看着那两个小孩好像也吓了一跳，躲在了婆婆的背后，不敢再探出头来。
其中一个小男孩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陆熠然，“婆婆，他可吓死人啦。”
婆婆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小男孩的脑袋，“你哪里是人了？”
陆熠然吓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抓着临时路灯的木头杆子。
“孩子别怕，婆婆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以后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可以看见他们，知道吗？”
“为什么？”
婆婆笑了笑，走过去，拉住陆熠然的手，“因为很多人想要这双眼睛。”
陆熠然逐渐放松，但还是不敢看那两个小孩，回握住婆婆的手，问道：“那，我爸爸妈妈呢？他们到底在哪？”
婆婆转过头，示意让那两个孩子过来。
“这双眼睛既给了你，他们在哪，你得自己去找。”
陆熠然有些失望，脸都快垮了，他忍不住哭出声，小小的孩子是在惹人怜。
“我不想变成没有人要的小孩，婆婆，爸爸妈妈到底在哪儿？”
“小然，你听婆婆说。婆婆算了一辈子命，却从来不信命，人定能胜天。这双眼睛会让你看见很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千万要小心，你得小心.....他们......在这盏灯燃尽之时，你方能实现心中所愿。”
陆熠然哭肿了双眼，紧紧握着那竹杆子，楚楚可怜。身后传来一道小婴儿响亮啼哭，婆婆挥了挥手，刚刚那两个小孩手忙脚乱，好像想要躲闪的样子，随后身体便渐渐消失了，啥都没剩下。婆婆看着他俩，最后捧住陆熠然的小脸，长长叹了一声。
他的手中被塞了一把钥匙。
“前世种花，这世果真漂亮。你路虽坎坷，但无大祸，持一颗善心才可保你无忧。如若哪日.....这冤亲债主，你便自己去解吧。”
婆婆刚说完，在眨眼间，陆熠然只觉得有人在喊他。
回头一看，是舅舅舅妈。
可婆婆却突然不见了。
他俩红了眼睛，着急忙活上下打量着陆熠然。
“你这孩子，一个人跑这儿来，不要命了。”
“你本事还真大，居然一个人骑车过来。知不知道现在地震了，你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向你爸妈交代。”舅妈哭着，半跪了下来，紧紧地抱着他。
舅舅强忍着眼泪，抱着年幼的表弟，抬头看着天。乌云密布，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周围满是灰尘泥巴，还有倒塌的建筑设施，七零八落，来救援的人和家属来来往往，各处都是哭声一片。
到后来，陆熠然生了场大病，烧了好几天，脸都紫了。
病好了，整个人也恹恹的，那眼神都变了，不像从前那般炯炯有神，反而有些凌厉起来。
父母一去世，他就没有家了，只能靠舅舅一家子收留。好在舅舅舅妈从小就疼他，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好，算是有个勉强幸福的童年。
从那日开始，陆熠然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一开始还有些恐惧，到后来也就习惯了，两个小纸人一直伴随着他，半夜偶尔化形玩闹一番。
大约是十二三岁，有一天傍晚。他做完作业，看见两只小纸人一改往日顽皮形象，让他赶忙去一个人家里。陆熠然正想着去哪里，怎么去，其中一个纸人居然双手托着一只香炉，那根细细的香燃起，丝丝缕缕灰烟往上萦绕。
一眨眼，只是眼前一黑，便来到了个陌生的房子里。
这个房子的主人便是当初助他俩结缘的老妇人，郑立晴的旧宅。
郑立晴和姜予卿的奶奶温从眠原来就是好友，那日温从眠匆匆带着小孙女来找她，郑立晴就知道是发生了大事。
有人想要姜予卿的小命。
老妇人郑立晴也是那天才知道，温从眠犯了忌，居然帮自己的亲孙女算卦。
做他们这一行，不管道行深浅，最忌讳的就是给自己或者给自己的血亲卜卦，最好是一点儿关系都不能有。奶奶温从眠年轻的时候，稍微有一些文化，从小就聪明伶俐，只是经历过特殊的年代，直到来后来才敢开家小小的纸扎店养家。她平日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糊纸人，只是做的慢，一天也只能画一两个。可能真是慢工出细活，温从眠做的每一个纸样都栩栩如生，无论是小船还是小房子都是，最精巧的还要数纸人了。
她很少做大纸人，除非是顾客求着要。甚至有时候，为了做一个小纸人可以饭都不吃，净抱着它涂画了，像亲生的似的。
温从眠几乎不怎么帮别人算卦，年轻的时候倒还行，等到姜予卿出生以后，她就再没给人算了。
郑立晴曾经问过她，怎么半途就撂挑子不干了。她也只是糊弄过去，笑笑说是年岁大了精力跟不上了。郑立晴到温从眠去世的时候才知道，她是真真的不想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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