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落得跟他一个下场？活人作鬼差，耗的可都是你的阳寿，你的魂魄会比常人虚弱地更快，知道么？”业火笑着，尖尖的牙露了出来，这个时候的她像只饿狼一般，眼里甚至透着些许得意。
“哦。”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甚至还不能算得上一句话，却仿佛一座大山，任是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姜予卿说着，轻轻放下陆熠然，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那盏破灯。
电光火石的瞬间，那盏灯笼像个大风的中心，一层红雾从这里扩散出去，愈来愈薄，成了个小小漩涡。灯笼末端的银铃响个不停，吵的人心烦，她的气血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般，浑身疼的根本喘不上气，右手都麻木了。破纸灯笼的灯芯起了一点点火星，不过片刻，成了一小簇白光，它的周围萦绕着的是比原来更深的血红颜色，几乎是暗暗的红。
纸糊着的外层破旧的更厉害，那纹路上面的花似乎是要盛开了，展开到拳头大小，直接能看到里面的灯芯。
忽然间，两根互相缠绕血丝中的其中一根，略微淡一些的，似乎是分离了。那血丝从灯笼里飘了出来，盘旋在灯笼周围，然后缓缓飞向了陆熠然。
像是其中一根线忽然被人抽走了，径直从额头窜进了他的身体。陆熠然瞬间皱起了眉，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口气，咳几声，缓了过来。
姜予卿的头有些晕，疼痛到抱紧自己的双臂，额头旁边的青筋明显的凸起了。她觉得，比她那个时候开刀还要痛，皮开肉绽像是分离了一般。
等到手不再麻木，才缓和一些。她无意间回头，却发现陆熠然正半睁着眼，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侧躺在地上，满脸呆愣，好像带着些震惊，定定看着她。
业火瞥了眼虚弱地陆熠然，左手向侧面一伸。刹那间，一把精巧的短刀便放在了她手掌之上。
那短刀还没小臂的一段长，手柄是被雕琢过的淡绿色玉石，跟普通人戴的翡翠手镯差不多的颜色。上面雕刻着一圈圈看不懂的纹路，纹路是两端宽中间窄一些，似乎是一正一倒的“开”字，包围着中间一道火焰，犹如禁锢。那刀刃并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令人寒颤的白雾，以此为刃，有点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般。
“你，也得继续为我卖命。”她说着，那柄短刀光芒四散，在飞离了她的指尖以后，白雾刀刃的部分就不翼而飞，只剩那孤零零的玉石刀柄，可怜兮兮地落在陆熠然眼前。
业火摆摆手，那一黑一白二人便相当恭敬退到她身后。
天色暗的吓人。
她似乎很满意，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面前的两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就算是你的孙女又如何？照样抵不过这命。”
那破旧的路灯闪了闪，眨眼间，业火与黑白二人瞬间没了踪影，仿佛根本就没来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等到他们离开，陆熠然才能动弹。
“喂，你现在没事了吧。”姜予卿一手撑着地面，才能勉强站起来，小步走了过去，扶起他。
陆熠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多了，但一想到刚刚与二十年没见的父母还没说几句话，就沮丧地挎下了肩膀，抬头望着那层层乌云，沉默不语。
“你怎么都不说话？”姜予卿见他一声不吭，绕到他前面，见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又出言安慰，“刚刚那不是你真的爸爸妈妈。”
陆熠然疑惑地望着她，随后又微微低下头，自嘲地笑笑。他没想到，的确是没想到，原先以为在死之前至少可以见到父母，也算是一家团聚，现在呢，现在算什么？
也许他知道，那两人并不是真正的父母，但是他不愿相信。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陆熠然眼睛微眯，突然间，胸前一暖。他低头，姜予卿居然扑进了他怀里。
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跳的厉害。下巴蹭到的是她的头发，如此的的馨香，原来她的身体是这般柔软纤瘦。姜予卿埋在自己胸前，暖乎乎的，他脑中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坚强。这个怀抱突如其来，没有一点点防备。姜予卿对于他来讲，既熟悉又陌生。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知道面前的这个姑娘受过多少伤痛，可能是同命相连吧，也可能是惺惺相惜吧。
他缓缓抬起手，拥住她。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害怕了。
空气似乎凝结一般，呼吸不上来，等到两眼一抹黑，没了意识。等到再睁开眼时，却清明了。陆熠然长长地吸了口气，有些贪婪，像个潜水刚探出头的人。
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但似乎不是医院。他的头动了动，才看清楚了，这里相当陌生，应该是个普通人家的屋子，摆设比较简单，一个衣柜，一个老旧的木床，窗帘旁边是个放着香炉的桌子，还有些贡品。
这支蜡烛已经燃尽了，两边没有完全燃烬的香灰颤颤巍巍没有倒下，顶端还飘着一丝丝白烟，香味甚异。他细细闻了闻，居然是往生烛。
陆熠然低头看看，姜予卿正趴在他身上，身体一半倚在床沿上，只要他一动，没人拽着她肯定掉下去。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长发，长长叹了一声，自嘲笑笑，他居然还能活过来。
门口有些响动，深棕色的房门被人拧开了，形成一道缝，有个人的脑袋钻了进来。
是沈霁。
沈霁见到陆熠然安然无恙睁开眼，不像刚刚那样奄奄一息，立马就冲了进来，奔到了床前，直接拉住他的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
“我的妈呀，我真的要叫妈了，我还真的以为你真的要不行了。”
“这里是哪？”
沈霁回头望了一眼，老妇并没有跟进来，于是指了指被窗帘半掩着的窗口，将他昏倒以后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番。
陆熠然明白了个大概，人也逐渐有了点力气。一杯枣茶下肚，把姜予卿完全搬上了木床，看她睡得沉，没有叫醒她。
老妇一晃居然从不远处的田里回来了，全当个没事人。见到陆熠然只是顿了一下，就自顾自走到厨房里择菜。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
陆熠然一直站在她身后，老妇也驼着个背，池子的水开的有些大，很多都溅出来了。她的动作很利索，一掰一弄，没多久就把青菜洗完了。
她沉默许久，没有回头，仿佛陆熠然不存在。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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