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柳长安坐赃终伏诛 许梨园秋宴临受命（6-4）
洛阳令杨慎名突然发难，监察御史王鉷出列补刀，直指柳升。
兴许是谚语有误，右眼不仅没有跳财，反倒是一语成谶，墨菲定律再显神威，柳升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不过听堂上所言，似乎又仅限于科场作弊之事？若是如此，柳朔杀人嫁祸之事尚未事发，事情还未发展到最坏之处，柳升心中又燃起一阵希冀！
王鉷话还未毕，他便抢先伏于地上，磕头谢罪道：“老臣惶恐！老臣虽然不才，却也不敢徇私枉法至此，此事必然是有人污蔑！今之科闱，臣身为长安令，夙兴夜寐，亲自维持科场秩序，唯恐被宵小钻了空子，几夜未曾睡过安稳觉！不是臣邀功卖惨，皇恩所至，职责所在，臣不敢不尽心尽力。臣之犬子，虽然性情放荡不羁，然臣家风严苛，自幼便要其熟读古书经典，如今犬子侥幸得了前三甲，反倒有人眼红臣家门得幸，心怀叵测，居心不良，栽赃嫁祸，借此污蔑！臣诚惶诚恐，泣乞陛下明断！”
柳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二一添做五，不仅彰显自己的辛酸，又将杨慎名的揭发推得一干二净，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杨慎名听得柳升狡辩，怒极而笑道：“好个栽赃嫁祸！科场弊案是栽赃嫁祸，汝子害怕事情败露，草菅人命，诿过他人，可也是栽赃嫁祸？！”
杨慎名此言一出，不啻一颗核弹，柳升脑中“嗡”得炸开，他一时失了方寸，心道完了！他知道自己只能将祸水外引，将科场弊案变成结党营私、乃至欺君谋反的滔天大案，将水搅浑方才有一线生机。思虑至此，柳升脸色变得面目狰狞，也顾不得君前失仪、咆哮朝堂的大不敬之罪，咆哮道：“杨慎名，某等同朝为官，某平日与汝毫无瓜葛，汝何以如此血口喷人！说，是何人指使的，如此构陷柳某，又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杨慎名白他一眼骂道：“呸！何物等流，汝等臣蠹疯狗，既敢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何惧被人发现？某身为唐臣，食君禄，分君忧，何须他人授意！”
杨钊肘子轻轻碰了碰许文业，面有得色：怎么样文业贤弟，今日可精彩否！许文业心领神会，也是诧异，他原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言官弹劾柳朔行凶嫁祸之案，未曾想竟然牵扯到了科场舞弊之案，这才明了何以杨钊对自己卖关子，葫芦里装的不单单是救人（卿儿）的良药，更是害人的毒药，而且是如此巨毒！
眼见柳升要像恶狼般扑向杨慎名，李林甫终是动了。他轻轻咳一声，原本已是箭在弦上的长安令一个激灵，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哆嗦起来。李林甫不理会二人，出列厉声道：“大胆，朝堂之上，天子目下，岂容尔等放肆！陛下，关于柳朔科场舞弊一案，老臣亦觉触目惊心，未能察觉于前，是为臣的失职。然仅凭柳升、杨慎名各执一词，老臣以为，当派御史台稽核彻查，再做定夺！”
自天宝二年左相牛仙客病逝后，刑部尚书李适之继任左相。李适之乃是唐太宗李世民曾孙、恒山王李承乾之孙，可谓根正苗红！他本就瞧不起旁支宗亲李林甫，只恨自己晚生十年，否则岂有李林甫为宰矣！李氏二相，一个自恃受皇帝宠信，一个得意与太子交好，二人在朝堂之上明争暗夺，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时李适之内心既懊恼又欢喜，懊恼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粗疏大意，未能早些知悉洛阳令奏对之事，心想以后定然要更加关注与朝臣的联络，广布耳目。欢喜的是本次机会难得，本以为杨慎矜与哥奴交好，其兄弟三人心向哥奴，未想杨慎名之举出乎意料之外。所谓打蛇打七寸，正寻思找不到好机会，好不容易天上掉馅饼，岂容错过，退一万步说，即便柳朔一案，未能打击李林甫，恶心一下李哥奴，心情也爽！
李适之思罢亦出列道：“右相此言差矣，某虽未见奏章，不了解此案之原由。然听杨慎名之义正言辞，观柳升之乖张行径，其中真假不言自明，何来各执一词之说？再说了，身正不怕影斜，此案之恶劣，当是人神共贲！既然今日已现于陛下圣颜之下，何不请洛阳令详解案情，今日朝堂之上，既有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诸多善于刑谳之事的臣工，正好借此也让朝堂众臣评判评判，到底是长安令徇私枉法，还是洛阳令血口喷人？如若再无法分辨，再请旨调查不迟！”
李适之言毕，得意向唐玄宗道：“陛下，老臣拙见，还请陛下圣裁！”
李隆基一早大好的心情被两京府令搅得一团乱麻，本就大恼，又闻李适之之言，确是老成谋国，不由点头示意。高力士见三郎授意，尖声道：“杨慎名，汝还不速将柳塑一案如实奏来，若是有半丝欺瞒虚掩，可是欺君之罪！”
杨慎名敢于在天子面前将此案揭开，已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此时得了天子旨意，他仰头道：“启奏陛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臣与柳升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决不敢捏造诬陷，更不敢掩饰隐瞒。”杨慎名事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将专焦之死到谢卿儿被构陷再到仵作暴毙，最后由莺燕楼名妓杨幺儿引出科场弊案娓娓道来。到结束时，柳升不知是年纪大了受不了杨慎名半个时辰的喋喋不休，还是想到自己未卜的前程，已是脸如死灰，瘫倒在地。虽然知道儿子顽皮忤逆，行事乖张，可从洛阳令口中得闻儿子竟然愚蠢若此，柳升更觉得胸闷气促，呼吸急促，今日柳家之难，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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