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爱欲纠缠
他们的交谈，在庵堂中打坐调息的阿悉陀夜听得清清楚楚。
他嫌青奴这畜牲多嘴多舌，本意欲出去教训他，苦于元气大伤，需要静修九九八十一日，不能擅动。
此番行法，他再次回到妙音被杀前的欢喜园，见到她沿着一条芳径走向孔雀石。
园中花开烂漫，暗香浮动，孔雀纷飞。妙音双眸澄澈，楚楚动人。
他追寻着她的身影，感受着她的一颦一笑，不愿离开。
甚至想要上前抱住她，死也不分离。
没有她的日子，他简直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如十里春风的妙音，如惊鸿翩翩的妙音，突然止步了。
她看到前面有人，先是欣喜，急忙上前，忽然又顿住，疑惑地躲在一棵优昙婆罗树下。
莫非以为是他在等她，可是近了才发现另有其人？
她不想听前面的人说话，然而前面的人似乎说得太大声。
应当是两个人在交谈。
她已离得很近，那些话清晰无误地飘进她的耳朵。
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急剧发生变化，先是疑惑，从疑惑走向惊恐，最后变成了恐惧。
妙音，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她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将头探出树干，去探查交谈的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发声的两个人。
这一看确信无疑，她更加的紧张与害怕。
他试图顺着她的目光去探究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将乐神陷入到如此担惊受怕的境地？
然而目力所至，却是一片疾风骤雨般的深重黯影。
他竭尽全力，意图突破黯影，熟料黯影化作獠牙利齿，风卷残云般蔓延，吞噬孔雀，吞噬优昙婆罗树，吞噬妙音。
她呼喊着妙音、快跑！
已经来不及，妙音为黯影纠缠，虽然尽力反抗，但因实力悬殊，依旧被吞噬。
她满眼含泪地挣扎着，把手伸向他急切地呼唤着：“阿悉陀夜！阿悉陀夜！”
他要去拉她，可是却无能为力，愤怒、焦急、痛苦的情绪此起彼伏，突然化作排山倒海的强大力量，将他推离“明境”。
远离一寸，就像远了一万年。
他撕心裂肺，狂躁难安，气血逆流，境界大乱。
若不是青奴敲响引磬，唤他出境，他已走火入魔。
目犍连尊者说得对，除非转凡成圣后修炼，否则永远也不会成功。
但爱欲纠缠却是转凡成圣最大的障碍。
矛盾。
翌日清晨，他身心稍定，步出茅庵。
虽则气色虚弱，咳嗽不迭，总算完好无损。青奴和璎珞都舒了口气。
青奴照例接过翡翠碗，要为他承接莲花甘露。
经过昨夜的折腾，湖中莲花已残破不堪，青奴费劲心力，只得往日两成。
“主人且挨上几日，待我返回忉利天，取些甘露回来。”
阿悉陀夜接过翡翠碗，不动声色道：“我元气大伤，精舍正需你照顾。还是待盂兰盆节，付嘱璎珞大事以后，再回忉利天不迟。”
青奴柔声道：“主人身体要紧，提前两个月付嘱，罗云尊者也不知道。”
阿悉陀夜冷冷地瞥视一眼青奴道：“天人重诺，岂能食言？何况还是食言于大阿罗汉。”
青奴躬身请罪道：“青奴知罪。”
阿悉陀夜反唇相讥道：“闲言碎语，乱嚼舌根，这些罪我都一一记下了，待回忉利天慢慢惩处。”
青奴羞得脸红脖子粗。
大概是觉得风神元气大伤，神通丧失，不想他的天耳通仍具，仍能听到他们在外面的对话。
阿悉陀夜饮过甘露，转身凝视璎珞道：“昨晚的事，对不起。”
孤傲的风神向她道歉，使她受宠若惊，抚着额头哈哈大笑道：“没关系，你也是身不由——”
话还没说完，阿悉陀夜已步向茅庵。
即便道歉也充满孤傲，不愧是天神。
璎珞拍拍青奴的肩膀，问道：“哎，我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家主人究竟为何要庇护我？一会儿赌债，一会儿付嘱大事，都把我搞糊涂了。”
青奴道：“等到盂兰盆节，主人自会相告。”
璎珞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盂兰盆节？”
青奴道：“主人答应罗云尊者庇护你成年，今年的盂兰盆节就是你成年的日子。”
璎珞不依不饶道：“但他又说要付嘱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提前透露一点嘛！”
青奴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大事，不要问了好不好，很烦！”
璎珞道：“你是他的贴身侍者，你会不知道？”
青奴道：“什么是侍者？唯命是从。主人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不是一个侍者应该过问的。”
璎珞自负道：“本来我已经决定安分守己留在精舍，你不告诉我，那我就继续撒泼放刁耍无赖，搅扰你家主人调养，害你们回不了忉利天。”
璎珞发现，只要对风神不利，青奴都颇为忌惮，因此决定抓住这条软肋使劲挠。
青奴顿感不安，服软道：“好好好，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听完后不许再闹，乖乖呆在精舍直到盂兰盆节。”
璎珞捉起他的手臂，强行击掌道：“一言为定。”
青奴怅然道：“十五年前，我侍奉主人在焚轮宫外的扶摇台为东胜神洲布置寒风，就见一道流星般的金光从西方射向南瞻部洲。见此异兆，主人腾空追随，查勘究竟，回来后就吩咐我收拾东西，要到人间呆些时候。我询问缘由，主人告诉我说，他要往南瞻部洲的东土大唐偿还一笔赌债。当时我也纳闷，莫说主人没有赌博的恶习，即便输了，我忉利天有的是奇珍异宝，随便让我拿一样去，什么天大的赌债清偿不了，怎么还要亲自下到污秽的人间？但他是主，我是仆，也不敢多问。随后我随主人到善见堂禀明天主，才得知同他打赌的人是释迦世尊之子罗云尊者。主人输了的代价，就是庇护人间的一个婴孩长大，直至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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