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言誓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这个欣慰，当然不是欣慰荀言誓，而是欣慰荀言誓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母亲。
荀言誓，很愤怒。
眼前这个人，自己的父，是在欣慰着被他放弃的妻子依然把他的孩子抚养大了，欣慰他的妻子依然教他的孩子汉文，让他不叛九幽不叛汉，欣慰她即便在被自己抛弃情况下，也依然在为他，为他的九幽考虑！
荀言誓很愤怒，可他没法做什么，因为，自己的母亲，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愤怒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感到的居然不是愧疚，而是欣慰……但对方的想法，是自己没法左右的东西。
如果他现在叛变九幽，估计就可以停住这种情况，释放自己的愤怒了。
可他不可能叛，因为这是他立过的誓，对他母亲立过的誓。
但是，不就是知道他因为他的母亲，绝不会叛九幽，对方才会这么欣慰吗？
一想到这点，愤怒……就在成倍增长。
甚至，他的愤怒开始对向他的母亲，开始对他母亲的教诲表达不满的情绪和挣脱的意思。
后方的杨安瑜感觉很是惊悚，因为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荀言誓这种……看你非常不爽但是又不能杀你的阴沉情绪。
很多负面的情绪在荀言誓眼里交织，但其中最明显的，是几乎没有遮掩的愤怒，与因为强行压制愤怒情绪而产生的不甘和无计可施……
以及，因此而迸发出的，更大的愤怒。
杨安瑜心惊胆战地看着荀言誓眼里的怒气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大的愤怒就越去压抑，越压抑，越会有更大的愤怒被激发出来。
他很生气。
而且在越来越生气。
荀言誓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父。”
“嗯。”
“娘亲教儿，孝亲敬长。”
“所以？”
“所以儿就不当面骂您了，还是用行动证明这点吧。”荀言誓睁开眼睛。
“儿啊。”荀九梁叹了口气，“爹真的很欣慰。”
“您这次又是在欣慰什么？”
“欣慰在我说了这么多欣慰之后，你居然还没有把枪口对准我。”荀九梁微微垂眸，看着下方的荀言誓。
荀言誓静静看着荀九梁，“您似乎很开心。”
“当然很开心。看样子，你似乎完美继承了你娘的衣钵传承。她的能力很强，我想你也是。”荀九梁眯了眯眼。
“你是真把我当成给你九幽送的人才了，是吧？”
“对啊，我儿孝亲敬长不辞千里来给我送寿礼，不比风幽大军兵临长城给我送寿礼来的开心？”荀九梁似乎没怎么在意这点。
“我儿，当真孝顺。”
“……”荀言誓。
“儿，你不开心了？”
“没事，儿没事。您说，您继续说。您再多说几句，儿觉得儿今晚，大概就可以被气得下定决心一枪了结您了。”荀言誓退后一步，仰头看着荀九梁。
“然后，儿可以再开枪，把您身后这些子侄辈，以及您的兄弟姐妹，再带上那位九陈领主一齐解决。
之后，儿再让风幽那里的小女王飞速发兵虞渊，趁着你们大将军和领主大人全部暴毙的机会，紧攻长城，力求在你们的黄泉城下弄一次军事演习。
儿做的到，儿真的做的到。”
“……”子侄辈中的荀信然和杨安瑜。
“你可以，但是你不会。”
“我亲爱的父啊，您肯定？”
“你是你娘的孩子，她把你教的很好。你只要曾经受过九幽的恩，你就不会为了报复我，去毁九幽。我猜，九幽人信仰构成的护盾，一定已经保护你不止一次了。
毕竟，你可是家祭的灵那里正统的……我的长子。你当然，可以得到九幽人信仰之力护盾的保护。
就因为你曾经受过九幽所有人民信仰之力的守护，你就会去义无反顾保护九幽，帮助九幽。所以，你的出现，分明是九幽的一件大幸事。”
荀九梁眼神平静，“而我，只在乎九幽。”
“……”
“呵呵……合着，我母子两个都是来给您的九幽打白工，让您开心的冤大头？”荀言誓笑了，“那，儿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报复你，让您也体会一遍我娘的绝望了？”
“我只在乎九幽。”荀九梁重复了一遍。
“笑了……只在乎九幽？”荀言誓摇摇头，“父，您还没到那种境界。”
“……”
“您是不是把我当成我娘了？当成那个知道你所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会把它们都弄来给你的我娘？”荀言誓的脸色沉了下来。
“您看着吧，不要以为我不动九幽就没法报复你了。那些你在乎的东西，除了九幽以外，我都会一样一样在你面前毁掉的。”
“……你……”
“不好意思，刚刚情绪有点失控，没用敬辞，我纠正。”荀言誓冷冷地看着荀九梁。
“那些您在乎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毁给您看的。”
这不是纠正，前面他也有没用您的时候呢。这是，敞在明面上的强调。
荀九梁的神情肃重，他自己知道自己在乎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它们并非只有九幽。
他也知道，荀言誓，真的可以，也一定愿意，去做到他说的那点。
他原以为对方会越来越生气的，一直变成一个死循环。在一开始听到对方说“娘亲教我孝亲敬长”时，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他明明就是在愤怒自己必须遵守对他母亲的誓词，明明就是在愤怒他对母亲的顺从被他利用。
但他平静下来后，居然就因为他母亲教他的一句话，而放弃直接骂自己一下暂解口舌之快的机会。
这不合理。
他应该会越来越反抗那些誓词才对啊。
那些根本的誓词，比如不叛九幽，他绝对会遵守下去；但细枝末节，他应该不会再去理会。
现在的话，他大约是明白了。
对方根本没有被愤怒挤压，也当然不会对自己母亲教的东西产生过强的不满和愤怒。
因为对方早就找到宣泄的路了，那就是如何在他母亲的规则之内，报复自己。
愤怒，一定是有的。
但这没触及他的母亲，因为他成功把愤怒的目标从他母亲完全转变为自己。
“呼……”
荀九梁长出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他在乎的只有九幽。
这次不是对荀言誓了，而是对自己的催眠。
自己，是只在乎九幽的，只在乎，九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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