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含着浅笑进去，他宠辱不惊。
到了书房里，暖气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舒服。
萧云策披着大氅，身子更显得纤细一些，但从男子的角度来看，有些过于苍白和单薄了。
他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瑞文帝扫了他一眼，从椅子上徐徐起身。
一抹阴影，顷刻间笼罩在他身上：“策儿，这次叫你过来，朕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来，淡淡的落进萧云策耳朵里。
抿了抿唇，萧云策恭敬垂首：“父皇请说。”
瑞文帝双手负于身后，若有所思在他身边踱步，那双看起来慈爱的眸子细长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看他，“你觉得，朕是先立太子好，还是先封王好？”
闻言，萧云策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国师说，父皇国运无双，定能带着永明朝千秋万代，为何要思虑这样的问题？”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似乎有些好笑：“说起来，若是能封王，儿臣还是希望父皇能将漠北的封地给儿臣，儿臣读了大诗人王维那一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后，便一直对此地心生向往。”
他眼里微微亮起了一层温柔的光，只是念出这一首诗，就好像已经体悟到了这样的意境，又身在那片地方了似的。
瑞文帝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抬手温和的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怎么过来一趟，还专门带着这个？”
思绪被他拉回来，萧云策回神，耳朵根子微微一红，却还是笑着说道：“这是儿臣自己包的饺子，都是五弟爱吃的馅儿，方才路公公说父皇召见儿臣，所以儿臣想着，过来见父皇的时候，顺便让父皇也尝尝儿臣的手艺。”
这番话落进他耳朵里的时候，瑞文帝已经打开食盒，里面饺子的想起瞬间扑面而来，瑞文帝嗅了嗅，一张圆润富态的脸抬起来看他，笑着道：“呵，还是香菇猪肉馅儿的！”
萧云策见他喜欢，微微松了口气，上前指了指旁边的醋：“父皇不如试试这个醋，这是前些日子，儿臣从一家东瀛饭馆里买回来的，说是专门酿造的米醋，味道有些酸甜，沾着饺子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瑞文帝果真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白胖胖，香喷喷的饺子放到眼前。
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正要送入口中，却在萧云策期待的注视下忽然停住，有些遗憾的罢了筷子：“可惜，饺子虽白净，却藏着股腥味儿！”
咚！
萧云策的心似乎沉了一下，脸色顿时就变了，忙上前夹起一只饺子闻了闻，有些惶恐的问：“父皇是不是不喜欢这饺子里的作料？”
又仔细闻了闻，他却没闻出什么腥味儿来。
却见瑞文帝看着他，一双细长慈祥的眼睛里，笑意却不打眼底：“你没闻见吗？一股……血腥味儿。”
咣当！
萧云策手一抖，筷子顿时掉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这饺子哪里惹得父皇不痛快了，却也不敢在这时候有什么辩解，只匆匆跪在地上：“请父皇恕罪！儿臣这就重做！”
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安静内敛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染纤尘，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这样一个人，这会儿却被瑞文帝一句话给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止不住的讽刺之意。
却见瑞文帝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俯视着他，眼里翻腾的冷意逐渐从眸中压了下去，再也没有显露丝毫。
“既然你向往漠北之地，不如朕赐你一个封号，裕，如何？”
裕王——富庶充裕的度过一生。
可这个字，用在漠北显然不恰当。
那地方，荒芜的只剩下大漠，连年的牧民在那里过着游牧的生活，人口已经快没了。
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前朝已经连续三朝没有王爷的封地是那里了。
萧云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册封，但下一秒，却微微松了口气，似乎在因为自己被册封到了想去的地方而欣喜，所以对瑞文帝恭敬道谢：“多谢父皇！”
“你如今已多大了？”
瑞文帝坐回龙椅上，淡淡的问，提笔开始批阅奏折，却没有让他上前协助。
这是将他排斥在权利之外的表现。
萧云策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而是恭敬答道：“儿臣今年十七了。”
闻言，笔顿了顿，瑞文帝垂眸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白衣男子：“那也不小了，先去你那封地历练个三年，等二十了，再回来行冠礼吧。”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只见萧云策直接眼眶一红，那白皙如玉的脸上，两缕墨发垂下，遮在脸颊两旁，平添几分柔弱：“可是儿臣有何处做的不妥？父皇为何……”
话到嘴边，似乎又有些说不出来，觉得自己过于任性了些。
没等把话说完，萧云策便深深地低下头去，改口道：“是，父皇。”
领命完，他行礼告退，刚刚起身之际，却不禁看了一眼桌上那饺子，眼里有些遗憾和惋惜：“只可惜，不能做饺子个五弟吃了，待五弟回来的时候，父皇一定要告诉他，我给他做过了。”
“……”
书房里一片沉静，瑞文帝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没听到，只是依旧批阅奏折，没有多看他一眼。
无奈叹了口气，萧云策离去。
而此时，瑞文帝手下的圣旨也已经写好。
路公公见萧云策笑着进去，红着眼睛出来，不禁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这父子俩闹出什么矛盾来，甚至都以为瑞文帝要砍三皇子的头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求饶的时候，才刚刚小心翼翼靠近瑞文帝身边，就见瑞文帝将一封圣旨递给他，淡淡说道：“把这东西拿出去，昭告天下。”
此话一出，路公公愣了一下。
莫不是……真的要为了一个五皇子，砍了三皇子的脑袋？
这这这、这不值当啊！
路公公连忙要劝，捧着圣旨：“皇上三思啊！这皇室本来就自私单薄，您要是连三皇子也砍了，那将来永明朝的门面岂不是更少了吗？”
闻言，瑞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略微低垂着头，手里提着一只毛笔写写画画：“谁说要砍他脑袋了？”
“啊？”
路公公愣了。
却见瑞文帝垂眸时，眼里掠过一抹暗芒，不疾不徐的道：“这几个皇子，既然要争，那就得拿出点本事让朕瞧瞧！”
死了一个最疼爱的皇子，他还不至于杀了令一个下毒手的皇子。
纵然，这人足够心狠手辣，将来可以弑君杀了他也不一定？
不过，瑞文帝现在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他是一个仁君，仁君之下，在乎的只是天下百姓而已。
心中刚开始冒出来的那股不甘，也早在这时候被他给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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