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知苦涩一笑，“但说无妨。”
以夏至国目前的情况，不管顾长天说什么，他都必须依样答应。
比苍穹的夜色还要漆黑的双眸看向杨宪知，顾长天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城西所有百姓的命。”
“你说什么！”
杨宪知瞪大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神情冷漠的顾长天。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顾长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他说的只是倒一杯茶吃一块点心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最初的惊讶过后，杨宪知渐渐平复了情绪。
“为什么？”
顾长天微微阖眸，沉声说道。
“朕可以抓住罪魁祸首，可即便有解药，也无法很快治愈瘟疫。阻止瘟疫继续蔓延的最快方法，就是把源头掐断。朕的人已经在城西驻扎三日了，没有任何消息能传递出去，你需要做的就是假装完全不知道这一切。”
顾长天所说合情合理，杨宪知没有办法反驳。
可那毕竟是近乎夏至国四分之一的百姓，让杨宪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杨宪知打从心底是拒绝的。
而且这和禄雅不惜日日取血救治城中百姓的初衷相悖。
顾长天看出杨宪知的犹豫，向杨宪知抛出了一个二选一的抉择。
“是杀了他们还是杀了夏至国所有人，你自己选。”
杨宪知抬眸看向顾长天，此时的顾长天身处于黑暗之中，刺骨的夜风吹过，杨宪知透过顾长天那一双森寒的双眸看见了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凶兽。
没有第三种答案，顾长天一定不会让禄雅死。
所以所有威胁禄雅性命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区别只在于，是让一小部分人死获取更多人的生机。
还是杀了所有人，让禄雅活。
“你难道就不怕，女君误会你么？”
顾长天让杨宪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动手的都是苍国的士兵，百姓们不会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只当是敌国来侵，他们不过是一群倒霉鬼罢了。
顾长天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中带着些许无奈。
“她已经恨我入骨，还在乎再多一点儿么？”
杨宪知呆愣的站在原地，原来从一开始，顾长天就已经打算好，要承担所有后果了。
二选一的抉择，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杨宪知隐在长袖之中的双手缓缓握拳，双眸微阖。
“好，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从最开始，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不过都是顾长天想要逼杨宪知尽快做出决断的手段罢了。
夜风带着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吹拂起顾长天漆黑的长袍猎猎作响。
“明日午时，朕会命人动手，事成之后以硝烟为号，朕会留下该留下的人作为证据。”
顾长天一早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从他踏入夏至国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他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包括他自己。
杨宪知眼见顾长天转身要走，竟鬼使神差的出声叫住了顾长天。
顾长天背对着杨宪知，站定了脚步。
杨宪知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此事一旦成了，你就会背负千古骂名，女君也再不会原谅你，你真的想好了么？”
杨宪知知道自己不该对顾长天心存怜悯，就连杨宪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顾长天说出这段话。
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刚才顾长天离去时的背影太过悲切，仅此而已。
顾长天的神情隐在夜色之中，杨宪知不知道此时的顾长天到底是何种神情。
可他坚定的声音却撕开寒风，亮着尖利的利爪向他飞扑而来。
“只要她没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长天步态从容，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杨宪知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心绪。
……
顾长天回到城西的时候，董子期已经早早的就候在路口等他，见顾长天归来，董子期立刻迎了上去。
顾长天瞥了一眼神情落寞的董子期沉声问道：“没抓住？”
董子期单膝跪地，垂眸道：“臣该死，让人给跑了……只留下一些喽啰，是臣不察，还请皇上治罪。”
顾长天双眉微蹙，以眼神示意董子期起来。
“罢了，对方应该早就已经设计好了脱逃路线，以那位的为人断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就是抓到了也都是死侍罢了。”
董子期跟在顾长天身后，犹豫再三小声问道。
“您确定，此事就是西域的新月王子所为么？”
顾长天冷哼一声，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厉色。
“沧澜国一行过后，边疆和夏至合作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此事予苍国不利，予西域也不是什么好事。苍国与西域百年积怨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了，也绝无合作的可能。边疆和夏至联盟，西域当然可以横插一脚，可若苍国真的败了，下一个被吞并的就是西域。西域不肯跟苍国联盟，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边疆夏至就这么结盟。”
顾长天双眸微眯，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能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西域，而直到禄雅和顾无尘有意结盟的人，也就只有那位笑面虎西域王子了。”
听过顾长天的推论，董子期额角不受控制的沁出了一层冷汗。
从沧澜国出来以后能如此迅速的做出这么周密计划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以想象，如果此次杨宪知没有想顾长天求助，夏至国很有可能会因为瘟疫而就此灭国。
这盘局下的很大，又下的极为巧妙。
或许就连顾长天都别新月算计在内，只是他没想到，已经跟禄雅决裂的顾长天会帮禄雅。
“那明日的计划……”
“照常进行。”
董子期微微颔首，目送着顾长天走入房内。
夏至国城西总共有三千人身患瘟疫的百姓，这三千人明天注定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他们不该死，却又不得不死。
杨宪知从回来就一直没睡，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城西的方向，从深夜望到破晓，从破晓望到日头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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