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染站在元帝寝宫的外间，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元帝把他留下来是做什么，低垂着的眉眼，掩盖去了他眼底的暗色。
一盏茶过后，慕君染听见了动静，微微抬眼，就瞧见换了一身常服的元帝向他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那件衣服，那身装束，慕君染太过熟悉了，他见过五次，从他六岁那年进宫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去战场，之后再没见过，如今又再次瞧见了。
一身月白云纹的长袍，发束玉冠，这样的元帝，与他穿龙袍时完全是两个人。
元帝看了眼慕君染，素来肃严沉威的脸上缓了些神色，“走吧。”
“是。”
前面海全公公提着宫灯照明引路，慕君染跟在元帝的身后随他走，长长的宫道上，没有一个人，安静地只有脚踩在白雪上的声响。
慕君染看着越来越短的宫道，整个人绷都无声中绷紧，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弦。
漆黑的眸色在夜色下越发的沉暗，如一团乌墨沉在眼底久化不开。
与慕君染的紧绷恰恰相反，元帝的脸上带上了一层笑意，整个人都是无比的愉悦。
三人静默无言的走着，走着，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门口停下。
慕君染抬眸，那张写着留远宫三个大字的匾额高高的挂在那里，在朦胧的月色下，他只觉得那三个字尽数化作了锥心刺骨的寒刃，让他咬紧了牙关，紧握成拳的双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子很好的遮盖住。
海全上前推开了朱红的宫门，元帝踏步进去，慕君染在原地停了片刻，随即面无表情的跟了进去。
海全在最后，慕君染听见了宫门再次关上的厚重声响。
这座留远宫，修葺的十分精致，然而这份精致中带着让慕君染无比熟悉的感觉。
抬脚随元帝进入正殿，布置雅致，但一点也不像是女子宫妃所住的地方。
屋里亮起了烛火，让隐藏在一切黑暗中的东西都变得格外清楚，也格外的刺眼。
这里的每一件物件，慕君染都比任何人清楚，若沈念汐此刻在这儿，她必然会惊讶，因为这正殿的布局与她去过的慕君染的书房有些相似，但是又有些不同。
慕君染看着这些东西，脑海里就自动的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内心紧锁，将那些翻涌的情绪都竭力的压下去，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元帝这会儿没有留意他，他走到那案前，那是灵案，上面摆放着一块灵牌位，供奉着瓜果鲜花。
他亲自动手点了三柱香，神色认真虔诚的拜了拜，将其插入香炉中，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慕君染，温言唤道：“阿染，你许久未见你父亲了，该与他好好说话，他一个人在宫里的这些年，也是寂寞的。”
在元帝温和的目光下，他缓缓迈动了自己如有千斤重的双脚，向灵牌走去。
元帝将点好的香递给他，他接过，嘴里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儿在口腔里肆意横掠，让他眼角有些泛红。
他将香火认真的插下，才敢抬眸去看那牌位，上面写着的就是他父亲的名字——慕修远！
本该出现在宁王府的宁威侯的牌位，谁也想不到会在这深宫之中！
慕君染只是匆匆一眼，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动手！
他退到一边，垂着首，沉声道：“皇上，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了。”
他一开口，嘴里的血腥味儿就明显了些，元帝眸色微动，“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
“臣告退。”
守在屋外的海全瞧见慕君染这么快就出来了，神色颇为诧异，可当他瞧见他嘴角的血迹后，那诧异就转变为了担忧，“王爷可要叫太医瞧瞧？”
“不用，本王先走了。”
也不待海全回答，就急步匆忙的离开了。
那身影瞧着，怎么都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
屋里的元帝在慕君染离开后，他坐在蒲团上，将牌位抱在怀里，神色温柔无比，“阿远啊，那孩子越长大，是越不像你了，可他有一点还是和你挺像的，就是固执。如果你当年答应了我，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事了。”
他神色越发的温柔，温柔到有些诡异，“不过，我不会再错第二次了，当年在你身上犯的错，绝不会再有第二次，阿染他，永远都不可能逃脱朕的掌心……”
慕君染几乎是用跑的逃离了那座让人压抑无比的皇宫，寒风迎面吹来，将他的衣袍在夜色吹的猎猎作响，寒风如利刃，刮的他身上每一处都疼。
在宫门口等待着慕君染的扶一来回徘徊，忽然瞧见他们王爷快速的跑过来，他神色一凛，忙扶过他，瞧见他嘴角干了的血迹，立即担忧起来：“王爷，您怎么了？”
慕君染握到扶一手上的温度，才敢将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这一松，他一直压抑着的那股气瞬间上涌，嘴角又有新鲜的血液溢出来。
喉结滚动了一下，口腔里大口的血液被他给吞咽了回去，抬手用休袖子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角，面色有些发白道：“回去。”
扶一不敢耽误，扶他上马车，快速的驾马车离开。
慕君染整个人有些虚弱无力的靠在车壁上，双目紧闭，胸口上下微微起伏着，耳边听着马车的轱辘声，才让他有了一种终于逃离了皇宫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或许能够忍住的，可惜他算错了自己。
外面驾车的扶一一直没见车里的动静，出声道：“王爷，您没事吧？”
慕君染抬手，揉了揉发疼的胸口，声音有些沙哑的出口道：“无事。”
扶一听到他这沙哑的声音。可不觉得他没事。
加快了速度，却突然听得里面的慕君染出声道：“去相府。”
扶一急忙拉住马，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王爷是要去相府看谁，他毫不犹豫的改道而行。
以往他只是觉得王爷喜欢沈小姐，他对她敬重，但是如今再看，他们王爷心情不好，身体不适还惦记着，他把那沈小姐的地位再提了提。
不过，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王爷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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