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女儿什么性子, 帝后再清楚不过——想要什么, 就一定要得到。
但有些人，不是你想得到, 就能得到。
做太子要守规矩，做皇帝更要守规矩。何况萧琰这样的人，不是用强就能得到。如果纠缠下去他们又心疼女儿。
爱而不得, 情深自伤。
皇帝担忧的, 正是皇后担忧的。
崔皇后叹气，“长生，你就收心吧。”
若是萧琰对女儿有意, 皇后都不会反对, 不是还有昭宗皇帝立皇后的先例么？
但萧琰对李毓祯有没有意, 皇后会看不出来？
——人家根本就是保持距离。
李毓祯将萧琰写的那幅字挂在自己寝榻前，皇后才不信女儿是幡然悔悟要守节操了, 才怪！
——分明是对人家起着纠缠厮磨的打算：。如果萧悦之要用这种方式抵消前债, 那她就这样做。
以李毓祯这么骄傲霸道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 足见真个用情，还用情很深了。
皇后能想到的, 皇帝能想不到？
选在除夕之夜，以圣高武皇帝的《帝诫》来说事，就是要她无论为帝国还是为自己, 克制、放情。
帝王可以有情, 不可以痴于情。
这也是高宗说的。
“我不会痴于情。”李毓祯提壶给母亲倒上茶, 眸光深而平静。
情痴则迷智，她不会做失去理智的事。
李毓祯也不会去克制自己的感情，她想爱萧琰，就纵情去爱，想要得到她，就尽心去得到。情昏昏智乱，她不会。
除夕夜，李毓祯并不想多谈自己的感情，伤了和乐的气氛，只敛了眉说道：“阿母，您和父亲放心。我知道分寸。”
分寸？
皇后斜眼看女儿，你要知道分寸，还能强了人家萧悦之？
李毓祯端着茶杯笑，一点没有悔悟的样子，“我不先得到她的人，她和我更远。”
因为她姓萧。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人和心，她都要。先下手为强，得不到心，就先得到人。
皇后瞪着她，如果这不是自己亲生的，一茶杯掼她脸上——怎么就像李神佑那货生出的！……萧悦之倒像自己的女儿。老天一定是放错了。
……
钟声鸣响，子夜到来。
李毓祯姊弟一起跪下，恭敬的向寝殿方向和母亲坐榻叩头，一祝父亲安康长寿，二祝母亲安康长寿。
大明宫丹凤门、皇城朱雀门、长安城各个坊门的钟声都在这一刻敲响，钟声浑厚悠扬，寓意辞旧迎新，祈祝国泰民安，繁荣富强。
这一刻大唐帝国各个州县的钟声都在敲响。
大陆、岛屿、海湾，万钟齐鸣。
这一刻，大唐帝国的人们无论贵贱贫富，都在颂祝父母长寿，祝福孩子平安，祈愿自己，心想事成。
……
神农域，三清宫内，同时击响了三百六十道玉磬。
磬声清鸣，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清，日日静。
清鸣磬声中，沈清猗合上凝望很久的画卷，起身出院，向东南方向拜倒，颂祝父母长寿安康，又缓缓阖上眼睛，心里祈愿的是——明年除夕，她能不能和那个人共度？
……
极地冰原的除夕夜，暴风雪肆虐，慕容绝寻寻觅觅挖出了一坛深埋万载冰川下的酒坛，启开泥封就闻到股醇郁的酒香还有股子甜香味。
萧琰“哈！”惊喜，“学长你埋的？”
慕容绝道：“母亲埋的，二十六年前酿下的新酒。我出生一周岁，母亲在这冰川上埋下这坛酒，说我将来会来到这里，和浩瀚的星空共饮，体会世界极致的孤独，却也是极致的浩远。”
萧琰感叹，又沉思，说道：“格索尔大公，你母亲，很有……高度，阔度。”
一种站在高处了望世界的孤独，却又敞开胸怀拥抱世界的阔度。
还没有见到格索尔大公，萧琰却已经明白，李毓祯为什么要她来乌古斯“看一看”寔楼丘。
——这是一个值得看、必须去看的人。
“学长，为了浩瀚的星空。”萧琰举起冰凿的酒盏。
慕容绝冰眸耀辉，“为了浩瀚的星空。”
两只酒盏清脆相碰。
慕容绝饮的是酒，萧琰饮的却是冰川深处的冰化解的水，因为还在外祖父景宗皇帝的孝期中，按大唐礼制，是守一年。
子时来临，冰原上没有钟声，却有一样诚敬的心颂祝的心愿，两人向南方跪拜颂祝双亲和长辈，起身后慕容绝倒了一盏酒和萧琰相碰，祝大道长久，萧琰饮下冰水，心中却是暖融融的。没有至亲在此，却有至友，这个除夕没有空负。
慕容绝将只喝了半坛的酒又封好，说要埋回去，下次再与萧琰对饮。萧琰哈哈笑道：“半坛可不够，要备上十几坛才好。”
“好！到时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笑，都没有许下何时再到冰原，因为两人知道，大道长久，只要她们并肩共行，终会有一日会相聚在这极北之地，体会世界极点的清静孤独，仰望星空的浩远……或许到了那一日，星空于她们浩瀚却不再遥远。
两人迎着暴风雪跃上高高的冰山，寒风呼啸，雪花漫天漫地，慕容绝的肩轻挨着她肩，静静体会着自己的心境，宁静又欢喜，就好像宁静的冰川上开出了一朵花，随风轻轻摇曳。此时此刻，只愿岁月永久。
在宁静的欢喜中，又有一种陌生的情绪生出，渴望挨近，就好像冰川上起了风，轻抚花瓣，轻吻她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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