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雷斯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我觉得这世界很疯狂——”
“上帝呀——你才知道这个世界很疯狂吗?”他佯装惊讶,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世界的疯狂有时候超越所有人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世界上最优秀的幻想家和一切以幻想为生的家伙们都是失败并且拙劣的模仿者。他们穷极想象力,自以为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实际上所获得的不过是现实世界的一鳞半爪。”他勾起唇角,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总结,“——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人都是写实派。”
“一个疯狂的世界,对人类又有什么好处呢?”多洛雷斯不为所动,“——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去改变它。”
“而如果是我的话,”男人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我会接受它。”
多洛雷斯“呵”笑一声。
“所有人都会那么做——或者是出于理智的考虑,或许是出于本能。一个人身处于他所在的世界,必然要受到这个世界的影响和制约,”他说道,“井底之蛙会觉得天空就是井口的样子,而不会怀疑这个早已被它习以为常的‘真理’。同理,人永远也不会怀疑自己身边的环境,无论那环境有多么的不正常。”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略微眯了眯眼睛,“因为当你怀疑自己的环境是虚假的时候,下一个问题就会紧随而来——”他似笑非笑,带着许些玩味,——这个‘虚假’世界上的你,是不是真实的呢?”
“没有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人怀疑自己所处的环境。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正常呢?
多洛雷斯终于认真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他看上去就像是无数人想象中的酒吧老板,胡子拉碴,看起来总是满不在乎,锐利的眼睛被埋在凌乱的发梢和光线昏暗的酒吧里,会被低俗的笑话逗得放声大笑,也会和气但不容抗拒的拉开闹事的顾客。
也许他曾经遭受风雨,也曾经经历过死亡,然而终于在故事的结尾归于平静,坐在乡下最平凡不过的酒吧里,将前半生的跌宕起伏和着烈酒,独自悉数饮下。
多洛雷斯注视着他,时间越久,观察到的越多,神经就越发的紧绷。想想看,几分钟以前,这个人在她的眼底还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男人,讲着一些不知所谓的笑话,顶多只是一块背景板,而这一刻一切都在她的眼底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颠覆了她第一印象的彻头彻底的陌生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跟她说了一大通不知所谓的话语。
对方若有所感的看了过来,一高一低对视着。在这长久的对视中,酒吧老板率先站直了身子——多洛雷斯浑身一僵,像一只无路可退只能够束手就擒浑身炸毛的猫。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重新推开了酒吧的门,里面激烈的说话声一时间顺着风传了出来,多洛雷斯浑身一松。
她到底转过头,凝视着显然对她并没有恶意的老板。
“你是谁?”她轻声问。
“我?一个酒吧老板罢了。”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下一刻脚步微停,偏着身子瞟了一眼多洛雷斯,“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来布鲁克林是为了查十几年前那个暴风雨夜发生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多洛雷斯下意识上前一步:“你——”
“你什么都不会查到的。”他说,“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呢?”
……接受?
不,那不可能。
多洛雷斯沉默了一会儿:“有别人……也来查那件事了?”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没有回答多洛雷斯的问题,而是背过身想要走进酒吧。
“那对我很重要。”多洛雷斯向前一步,“非常——非常重要……如果你知道什么——求……你。”她有些艰难的说出最后两个词。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多洛雷斯。
时光好像凝固在了那里,多洛雷斯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向一个陌生人说“求”这个字眼。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下一刻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想了想,揉成一团,递给多洛雷斯。
多洛雷斯愣了一下,她接过那个纸团,慢慢展开,歪歪扭扭的蓝色字迹被晕染了一些,但是依旧能够看到那是一个地名。她蓦然抬头,注视着对方。
“——你知道的,”酒吧老板认真的注视着多洛雷斯,笑了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伫立在那里,看着男人转过身,加快脚步,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毫无违和的融入人群之中,他看上去又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了。
多洛雷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低下头重新注视着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一个名字和一行地址——晕染的那一部分恰在最后,笔迹拖的细长——
【哥谭】。
——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
她转过身,抖开风衣,瞧了一眼长岛上空依旧沉沉的墨色。她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她要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她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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