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丹药入腹，浑身的燥热立时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彻骨的冰寒，江云知道，这便是今夜的开始了。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想过薛辰的目的，然而每日承受的极限让她几乎没有理智去沉下心思考，一直过去了半个月，她才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折磨。
疼痛让人清醒。
江云有好几次都在暗暗问自己，当初是不是太冲动了，倘若她死在薛辰手上，那些血债难道要指望不知在何处受苦的父亲去讨还吗？即便是成为魔修又有什么要紧？她尚有理智在，完全可以用那些魔修来修炼，如果她真的死了，那才是万事皆休。
薛辰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每日照旧来给她喂药，只是在喂药过后，却渐渐地会和她说上几句话，如此几日，变成了他一个人说上小半时辰。
薛辰什么都说，有时是他后院中的美人，他说他年幼时在街上卖艺维生，九岁那年的冬日里曾有一个高门贵女给了他几块桂花糕，自此他就立誓要娶那位贵女，只是后来没能如愿，从此他就有了收集美人的爱好，那些美人有的长相像那位贵女，有的脾气性格像，有的干脆就只是同一个姓，他也照收不误。
江云对此报以冷笑，薛辰也不生气，打量她半晌，有些遗憾地说，“我曾经以为是个姑娘家就会有些相似的地方，见了你才知道错了，你一点都不像她，倒有些像我。”
经脉中的疼痛再一次浮上，江云咬牙，为了稍微转移一些注意力，便回道：“倘若我有个心爱的女人，就算不能长相厮守，也不会打着她的旗号做你这般的事，贪爱美色就是贪爱美色，少谈什么情情爱爱！”
薛辰怔了一下，忽然笑了：“我不爱那位贵女，我想娶她，不过是见她的夫君在街上对她又打又踢，她反要笑脸迎着，觉得有趣罢了。”
紧接着，他用缱绻的声线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江云起初还有些不耐，等听到那贵女被夫君抛下，随手把手里的糕点盒扔到一边，砸了薛辰的时候，才挑了一下眉。
薛辰温柔地笑道：“我饿了五天，就快饿死了，因为那些糕点我才能活下来，她走时踩了我的手，踩断了三根手指，可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美，当时我想，如果我是她的夫君就好了，高兴时赏她几块糕点，不高兴时也踩一踩她的手，那才是上等人的生活。”
江云毫无同情之意，只是道：“人不在贵贱之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就是，因为和人结怨，就要禁锢玩弄那些和她相像的女子，用自己受过的痛苦去惩罚无辜的人，你也不过是个小人。”
薛辰看上去大为震惊，连声音都提高了一些，“江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薛某行医不为济世，辛辛苦苦救下人命要一点钱财报酬，美人补偿，岂非合情合理？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是苦命出身，家族血亲锦衣玉食把她们供养长大，不正是为了把她们献出去换取利益？难道只因为嫁我是做妾，嫁别人是做妻，就认定我是小人行径？”
江云皱眉，不欲和薛辰争辩，却听他振振有词地说道：“世上最大的公平就是一命换一命，我不要命，只要她们鲜花锦簇地养在我的后院里，让我开心。”
江云抬眼看着薛辰，并不搭腔。
薛辰有时候也会说一些他行医时的趣事，只是有先前的争端在前，江云一点也没有兴趣听他废话，如此又是几日，薛辰不说自己的事了，反倒饶有兴致地问起江云的经历来。
在他看来，一个高门出身的姑娘是不该像江云这样浑身暗伤，行为举止都和男子无异的，见江云不搭话，他的猜测也就越发天马行空起来，“你是被人从小豢养的杀手，暗卫，还是奉剑童子？”
江云刚刚经过一场经脉断续，整个人浸泡在黑乎乎的药浴里，闻言看了薛辰一眼，没有说话。
薛辰摸了摸下巴，又道：“你身上的伤各有不同，多半集中在十一岁后，如果是一个统一的杀手组织尚算合理，可若是被豢养，养不出你这样的脾气，莫非是守墓人？”
药浴时寒时热，人在疼痛时忍耐力会下降，江云脑海中那一根紧绷的弦猛然断裂，她冷冷地看着薛辰，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军之人。”
薛辰露出一些惊讶的表情，还赞叹地拍了拍手，“上阵杀敌，御敌疆外，江姑娘好胆气！”
江云确认自己是被耍了，薛辰显然是在为她搭了腔高兴，她闭口不再多说，薛辰却不在意她的冷淡，反倒是兴致十足地问起了她从前的事情，江云冷笑一声，不管薛辰如何猜测，只是闭上了双眼，不去理会。
一个月后，薛辰送来的丹药几乎无用，连药浴也不再浸得江云浑身疼痛，薛辰的情绪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他不再给江云喂药，允许她随意进出晚风庭，就连先前让素玉收着的刀也还给了她，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江云会借此逃离，江云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直白地询问了他。
薛辰对此并不意外，江云来时他正在伺弄一株灵药，江云不懂什么是灵药，只觉得他手底下的药草似乎生得十分碧翠，周身有一种盈盈的光芒，闻听此言，薛辰头也没抬，语气不带笑意，反倒比先前更顺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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