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现在，白方方感觉自己正遭遇人生中的第三次危机。
第一次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当然她只是听说，自己在出生时遭遇了难产，因为太过惨烈的经历导致她的母亲方华从此断绝了生育二胎的想法，以她职业的眼光来看，但凡妇女生产都会伴随大小隐患和各种危险，所以，这倒不失为一件幸事。
第二次，是她头一遭正儿八经上手术台的时候，当时病人身体里的血热乎乎地喷了她一脸，导致她出现了短暂的去大脑僵直现象，好在当时有陆教授主持大局，所以也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可这第三次，白方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
当初，接收毒品婴儿入院的事，带队援助的张主任原本就不同意，所以在联合了儿科、麻醉、超声放射会诊完了之后，张主任就开始着手准备另一台手术，而小儿先心的手术方案便交由赵成才从两家医院召集人马拉起一个草台班子拟定完成。
最后，白方方听赵成才的意思，除去手术里比较复杂的部分，其余的都可由她来主刀，一时心里乐开了花。
白方方颇受赵成才赏识，众人也都看在眼里，贾严曾委婉提醒她别倒戈得太明显，毕竟以后回去大学医院还得在人手下评职称、讨生活，白方方哪里听得进，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才能趁这机会大施拳脚。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患儿进入全麻状态，气管等已插管置管，胸骨正中小切口已开，手术视野显露良好的时候，赵成才在接了一个私人电话后就转身出去了，是的，唯一能镇场子的人就这么突然离开，并且过了很久都没回来。
众人傻眼，白方方也有点儿慌了。
一助贾严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止血钳将主动脉向下牵引并固定，一边脑门上冒汗地提醒她：“大姐，都到这个地步了，赶紧地，背锅吧。”
白方方一句废话没有，只凝神细看婴儿如发丝的血管，说：“用侧壁钳，扩大切口。”
贾严连忙照做，白方方动作灵活地给主动脉插管，嘴里说：“测压。”
宜仕嘉早已别过脸，没敢细瞧。
贾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姨娘，测压。”
宜仕嘉这才慌里慌张地去瞧仪器，“压力正常……插管已进入主动脉管腔。”
众人松一口气，白方方埋头手术，宜仕嘉一时给她擦掉脑门上的汗，一时又担惊受怕地低声问贾严，“要不……给老陆视频连线吧？”
贾严没做声，看了眼白方方，白方方并不答话。
宜仕嘉自作主张捣鼓了半天，发现手机信号不佳，无法，又小声说：“要不去请张主任……”
话没说完，便有护士跑出去喊人。
白方方却置若罔闻，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不知过了多久，张主任没来，赵成才倒终于回来了，他围观了一会，虽一脸倦容，却笑了笑：“诶，你们继续，继续，别管我，都放宽心，这手术并不复杂，微创里最简单的……”
贾严和宜仕嘉互看一眼，一时都不由略微摇了摇头。
等白方方做完手术，一身虚脱地出了手术室，还没来得及往厕所跑，兜里电话就开始不停振动。
她只得接了，那边，陆教授克制怒意，以他一贯冷清的嗓音招呼她：“白方方？”
“是，主任……”
陆教授问：“你今年几岁？”
白方方犹豫：“我上学是早了点儿……”
陆教授说：“不管多早上的学，我可没在十年前做过这种手术。”
白方方：“……您是在……嫉妒我？”
教授语塞，气得不轻：“你们这几个，一天不看着就瞎胡闹！手术的后果你担得起么？”
那确实担不起。她没做声。
教授说：“记住，你不是主刀，所以绝对不要签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承认是自己主刀。”
那边挂断，白方方愣愣地瞧着手上的电话，这会儿才忽然感到后怕。
另一边，赵成才安抚好患儿的爷爷后走过来，正要跟白方方打招呼，白方方一见他这副大大咧咧地模样就来气。
“赵主任，”她问，“您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啊？”赵成才上下打量她。
她越想越生气，“这种手术，您怎么能全扔给我一个人做呢？”
赵成才也有些心虚了，他向四周看看，说：“你小点声儿……我也就出去了一小会儿……”
“万一出了事谁负责？您这不是给我挖坑吗？”她真是气坏了，“您不会是，根本就做不来这种手术吧？”
赵成才倒不介意，“看你说的，我看那小孩好着呢，放心，不会有事的。”
以往做住院医的时候，白方方就知道，在医院里说话有不少避讳，比如值了大半宿的夜班以为马上可以风平浪静地下班了，这时要是有人不过脑子的说一句“运气不错”之类的话，那么接下来十有八九要么会有病人挂掉，要么是进入急救状态。所以当赵成才极为乐观地评价手术结果的时候，她心里便隐隐多了一丝不自在。
果然，原本已经拔管脱离呼吸机的病孩忽然出现呼吸急促和心动过速的状况，一时间，孩子哭闹不休，情绪十分激动，监护室里又忙成一团，给小孩采取镇静和吸氧等措施。
宜仕嘉一边安抚病孩，一边心疼道：“肯定是想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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