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已过了大半。
大汉帝国的皇太子宫, 在层层夜幕和凛凛的寒风中默默地伫立着。重檐突起, 高墙耸峙, 巍巍然赫赫然, 张扬地向所有人宣示此间主人的高贵不凡。
内庭的东殿里,红烛摇曳, 紫袖添香。
“梅宝,梅宝,吾之梅宝……”皇太子刘荣的手在怀中爱人肩头侧背尤其是隆起的腹部上来回摸抚, 眸中的暖意深情似乎能化去世上所有的坚冰。
“殿下……”周良娣蜷起娇躯,慵懒地依靠在丈夫身上, 柔情万种尽在不言中。
‘太子心里, 是有她的啊!’周朵如花般粉红的面颊藏入刘荣的胸口,右良娣不想让丈夫看到她唇边绽放的笑意:皇太子非但一回宫就到她这儿来, 还一直逗留到现在。由此可见,太子心中最重的——还是她周朵!
宫室外有脚步声出现,重重的,由远及近。然后隔着两道帘子和屏风, 太子宫太子家令的声音响起来:“殿下!殿下……”
这呼唤声如针,刺得周良娣不由自主地一抖。
刘荣感觉到了, 弯臂揽紧爱妾,口中嘟哝几句‘催什么催’之类的抱怨。侧脸轻嗅爱侣的长发, 皇太子决定采犬听而不闻’的老办法。
“殿下, 殿下哦……殿下呀呀………”外面, 太子家令一声接着一声,一句接着一句,固执地坚持。
皇太子刘荣的嘴抿成了一条横线,僵僵凝在那里,一声不吭。目光向床前待命的亲信一瞥,张宦官塌下肩膀,无可奈何地领命去和太子家令交涉。
让内室中相亲相爱的那一对失望了。交涉的结果是:没结果!
“殿下,殿下哦……殿下呀呀………殿…下……”呼喊声非但没止息,反而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有力。
‘太子家令’不是宦官,是士人。但凡士人多少都有些傲骨,一旦绷紧了这根筋,绝对是八匹马拉不回的百折不挠。
当看到亲信内官顶着一张苦瓜脸,缩头缩脑地趿拉回来时,皇太子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刘荣半坐起来,边捶着床沿边切齿道:“区区太子家令,一介仆臣,竟敢为此?!实乃欺人太甚!!来人,来人呀……”说着,做势就要叫侍卫进来抓人。
“殿下,殿下不可呀!”张内官连蹦带跳冲过来,死死拦住他的皇太子,同时还连连向周朵翁主使眼色:‘有孕不宜过夜’是上层通行的准则。皇太子如果因为这个降罪家令,消息传出去,朝廷内外只会赞扬太子家令的忠诚耿直。而皇太子刘荣,反而会被怀疑成不辨是非不说好歹的昏主。
‘皇家的规矩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其他人家哪有这么苛严?都是可以通融的啊。’周良娣暗暗长叹,欠身去拉丈夫的广袖:“殿下,殿下……”
刘荣忙回来照顾爱人:“梅宝,小心!”周朵翁主的肚子相当大了,所以行动颇为不便。
周朵拢拢衣襟坐稳,对丈夫柔声道:“天明……在即,殿下,殿下恐不宜久留。太子家令乃忠心之人大,当无不敬之心。万望殿下宽之容之……”
“梅宝,爱卿实乃深明大义……”皇太子刘荣又怜惜又不舍,与爱妾厮磨许久才最终离开。
刘荣走了,宫室中一下子空了下来。华美的装饰和精致的摆设,也似乎随着男主人的离开而减了几分鲜艳。
周良娣只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挪步走到向南的窗前,悄悄打开一点窗子。周朵默默地向外望着:飞檐重重,能看到的——着实不多。天上,银灰的蛋白的云片层层地密布,于乌黑的天幕上在不停移动,迅速地飘向天际远方某个不知名的所在。
‘太子已答应让母亲进来,并说会争取让母亲多住几天。’周朵的心中且喜,且悲:这是嫁人后,母女之间的第一次相见!没想到她们母女相聚的首要话题,竟然是个小孩——馆陶翁主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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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上,天色开始有些泛白。
床上,青年男子醒了,睁开眼静静凝视上方。
屋顶是木板的,外面的不是茅草,而是瓦当。房梁上没有雕花,更没有彩绘,但木料修造得十分整齐,还上了层很好的漆——这是中等人家的习惯做法。
掀开棉被,男人下床开始穿衣裳,中衣、下裳、内腰带……
“嗯……公子……”被一连串琐碎的响动惊扰,睡在床里侧的女子也渐渐苏醒了。发髻凌乱,眼波横媚,光洁的肌肤上——春痕新存。
女子拉过被子掩住胸口,半支起身子望向情人:“陈君……”
青年男人没回答,也没有回头,甚至连穿衣的动作都不曾有丝毫的停顿:中单、曲裾……他的动作微显迟钝,显然平常极少亲手做这些琐事。
“公子,公子呐!嘻……”年轻女人似乎被情郎笨拙的动作逗乐了,低头痴痴笑起来;转眼起身,女子走到男人面前停下:“公子,奴奴来……”
官帽,衣领,腰带,佩饰,佩剑,丝袜……女子不顾天气寒冷不顾自己身无寸缕,亲自为情人打理仪表。等都妥帖了,女子向后退了半步,眯眼细细打量情人,不禁越看越欢喜:她选中的郎君是何等的英俊,何等的风采啊!
年轻男人平静地迎视情侣充满爱意的目光,淡淡的话语中有一种刻意的优雅:“丽娘,是时矣,吾当去……”这时候再不走,如果半路上天亮遇上早起的人,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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