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微弱的回答声，盖过了两个人的喘息和心跳。
他永远是不幸运的人，十七年的人生没有哪一刻是充满了blingbling的闪光的。小时候看哈利波特，看见那只雪色的猫头鹰穿越万水千山，来到哈利的身前，将一封魔法学院的入学通知放在男孩灰色的童年里，从此推开了他金色瑰丽的一生，推着他走向了脱离阁楼，脱离寄人篱下，脱离现实的奇幻世界……刘天雄看了只是哈哈大笑，他当时也在笑，晚上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的眼泪才后知后觉地打湿了半个枕头。
上学的时候还有语文老师考学生做阅读理解，阅读材料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瓶中妖魔。妖魔被所罗门王关在了小小的瓶子里，为了自由发下各种各样的宏愿，等到渔夫将它放出来，它反倒要杀了渔夫。同学们对这个故事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有人说渔夫真倒霉啊好心没好报，有人说渔夫真聪明啊居然能骗过魔鬼，轮到闻折柳时，他想了一会，居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个魔鬼挺好命的。
他是个乖孩子，语文老师不相信他会在课上捣蛋，于是叫他下课了来办公室把话说清楚，当时闻折柳坐在老师对面，结结巴巴地解释，应该只有被爱过的，心高气傲的人，才能因为恼羞成怒而许下第四个谁救我我就要杀谁的承诺，而假如是生来卑微，从未被爱光顾的人，只会一直哀哀恳求下去，直到奉献出自己最后一点财富……或是全部的生命吧？
语文老师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个善良的女性，了解到闻折柳家里的一点情况以后，她也在学习生活上帮过他良多，可毕竟只是外人，等到闻折柳下个学期再看的时候，她已经调任到其它地方去了。
……这十七年的人生，他只遇到过一个贺钦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似乎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一切险要的关头都有人陪自己共同面对……是贺钦打破了他的瓶子，又送给他一封前往异世界的邀请函。
泪水已经顺着闻折柳的脸侧无声滚落进脚下的地毯，他两瓣嘴唇苍白干涩，嗫嚅着喃喃说：“……我自私吗？或许是的吧……我就是又胆小又自私，因为我宁肯自己受伤，也受不了你离开我的痛苦……我本来就是个穷光蛋，哪怕在这里死了都没什么关系的穷光蛋，可得到之后又失去的感觉才是最伤人的，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贺钦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他凝视着闻折柳的眼睛，双方颤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带着令人眼热的温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那一瞬间，闻折柳几乎以为他会吻自己。
但是没有，贺钦的手指轻触到他的脸颊，迟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覆上他的眼睛，也覆上了那些泪水。
“……对不起，”这句道歉宛如长长的，泄气的叹息，他的声音沙哑，“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火，对不起。”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闻折柳只能看见从指缝中被放进来的几缕金色的灯光，随后，贺钦的好像凑上来做了什么，那些光芒消失了刹那，又一一重现。
闻折柳迷惘地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算接受，也不算拒绝……啊，是了，他说过他是直男，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了。他现在一定很震惊，然后又不好意思再伤自己的心，所以只得避而不谈……
不远处，基本看完全程的杜子君和谢源源站在原地，弱智.jpg。
“姐，咋整啊，”谢源源呆滞地说，“我们……我们是不是回避一下……”
“你再叫我姐，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杜子君呆滞地说，“这他妈明显闹矛盾了，怎么回避？”
“啊，”谢源源继续呆滞，“不是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吗，我觉得我们还是……”
“你是真的弱智了吧？”杜子君继续呆滞，“你看这俩人现在发展出夫妻关系了吗？”
谢源源：“哦……好像还没有。”
杜子君：“……弱智，快滚。”
贺钦松开捂住闻折柳眼睛的手，转身看向两个人。
“谢源源，”他低声道，“麻烦你领他回去，顺便和那些人报一声平安，好吗？”
谢源源浑身一激灵，急忙答应：“哦哦，好的！”
“哎。”杜子君罕见的叹了口气，“走吧，厨房有酒，我猜你是想和我喝点？”
谢源源轻轻揪住闻折柳的袖子，将神色木然的少年往楼下带，贺钦稍微侧过身体，几乎是背对着他，他们就像两颗看似会有交集，实际却与对方失之交臂的行星，朝不同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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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房间的床上，闻折柳身体蜷缩，睁着双眼，沉默地看向窗外漆黑无光的天空。
小时候的无数个夜晚，他都是以这个姿势睡在阁楼的床上，然后看着窗外的星空发呆的。
真是不可思议，像他这样从小待在寄宿家庭，承受了多年不公正的冷遇——乃至暴力的孩子来说，本该养成一个狂暴叛逆，或是阴郁懦弱的性格，但他却奇迹般地长成了这种性格的人。心态使然，他不奢求有很多朋友，但愿意与他相处的人却很多，从小到大遇到的师长也对他施予很多帮助。这个问题他也仔细想过，总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他原生家庭的力量在一直影响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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