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所偏远的乡村小学教书。这是一所有着悠久历史的学校，新中国成立前原本是一所私立学校，校舍一直用到九十年代。校舍沿长泠江而建，因为江在这儿有个大弯，因此学校大门朝西南。
走进学校大门，会看到一个规整的四合院。大门古朴沧桑，里外斑驳的墙体告诉我们它的历史久远。大门靠北是一间老师的大办公室和一间小的校长室，靠南则是两间教室。沿四合院中间的甬道往里走，左右两边（即四合院的东西两排房子）各有两个教室，两个教室中间有一间小小的房间，是教师的宿舍。四合院最北边的那排，是一间大大的空旷房间（其实也称不上房间，因为它没有门，反而像个舞台），是平时孩子们的活动场所，里面有乒乓球台，还有一些简陋的体育设施。它的北边两个小房间内住着一个教师家庭，南边也有两间，一间给教师做宿舍，一间则是个简陋的食堂。
住在学校的，除了那个教师家庭，其余都是单身教师。有的两人一间，有的房间特别小，只能住一人。住东北角那个房间的老师姓陈，爱看书。和所有年轻男教师一样，他也不是特别勤快。冷极了的冬日，天气晴好，他突然想起来要晒被褥。因为是四合院，不像现在房子都有阳台，被褥抱出来往阳台上一搭就成。那时晒被子，必须晒在檐下系着的铁丝上，而且因为住的人多，向阳的地方少，还需要互相协调。他先把盖被抱出来搭在铁丝上，又回身去抱垫的褥子。只听“哇”的一声，一转眼他从房间蹿了出来。这时正是午间，众人也闲得无聊，赶紧过去看看。跟着他进了房间，大伙儿发现他的被褥被掀起了一半，被褥下居然有一条蛇！再仔细看，那蛇身体已经是扁扁的，拿棍子拨一拨，毫无生气，居然是死的！众人哗然。
过了很久，老师们对于这事儿始终无法理解，陈老师自己更是心有余悸。
现在想来，校舍在初建的时候确实是十分考究的。每一个教室都铺有木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响。粗大的廊柱，雕花的窗棂，还有铺在朝南那个大堂的大块光滑的石板，都让人深深感慨当年建设私立学校的主人之用心。年代这样久远，房舍像人一般逐渐老去，显得阴湿，蛇出没的情况屡见不鲜。有一回，我正在上课，带着孩子们读得津津有味。突然有孩子大叫：“蛇！蛇！”低头一看，一条蛇正在我脚边缓缓爬行，而且已经准备钻进墙洞。平时最淘气的赵东升同学一个俯身就趴在了地上，双手抓住那灰白的细尾巴，使劲往外拉。其余的人包括我在内，哪还有心思上课，一窝蜂地围上去。他们为赵东升加油，我则满头是汗（冷汗）地不停劝赵同学：“赵东升！赵东升！不要拉了！随便它，钻进去就钻进去！”
最后，虽然赵东升两脚蹬着墙壁，双手紧拽着蛇尾巴，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尾巴还是被蛇一点点收进了墙里。
每一堵墙的下半部分都由石头垒成，都有大大小小的墙洞。每一个墙洞都有可能埋伏着一条甚至一窝蛇。唉，想想，怕！
再想陈老师被褥下的那条蛇，是不是冬日临近，它急于冬眠，却错误地找了那样一个地方，钻进去的第一天就被几十公斤的重量压死了，或是因为冬眠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被重重地压着也无法从冬眠中苏醒，而慢慢被压扁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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